Q:博尔赫斯大师,能从阿根廷邀请到您前来与我们长谈是我们的荣幸
Q:他毫不设限,要求我们鞭策他、骚扰他
Q:大师,我们希望能多多叨扰您
嗯……我很胆怯,所以我希望能让您的时间物有所值
Q:我完全相信您说的任何话对我们的听众来说都弥足珍贵
我会尽力的
Q:您在这里有很多朋友和粉丝\N是的
Q:人们通过您的作品知晓您\N西班牙是一个很慷慨的西方
Q:但是他们从没有亲眼见过您、听过您的声音、或者直接听取您对于很多事物的观点
Q:您是人类智慧活着的丰碑……您是被人们称为浑身长满了脑子的人,虽然我认为那是一个夸张修辞
我也觉得是(夸张修辞)
***Q:不是因为您的脑子不是一个脑子,不是天才和宇宙的比例,而是因为您是一个活生生的人。***
Q:并且,您是如此一个感性的存在\N您有时会被质控为一个冷酷的男人——
不,那不是真的。我……有些令人不悦的感性。我十分敏感\N当我在写作的时候,当然,我试图想要有一定程度的羞怯
在我运用符号写作的时候,我从来没有公开承认过,人们认为这种抽象数字意味着冷酷,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
其实是完全相反的。这种抽象数字是一个羞怯……和情绪的形式。
我认为把感受转化为数字是一种很复杂且优美的方式
那是艺术的目的,就是把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任何事转化为符号、音乐……
以及一些会留在人们记忆中的东西。作为艺术家,这是我们的职责。我们必须与它为伍。否则我们会觉得不开心。
Q:那么我们可以说这种感受与敏感度是本能的
Q:那些在生命与存在之初就被赋予给人类的基础
是的,但是作为作家,或者任何艺术家,我们有使命,大部分情况下是愉悦的使命,去将所有事物转化为意象。
这些意象可以是颜色,形状和声音。对于诗人来说,它们是声音也是字词
也包括寓言、神话和诗歌。我的意思是诗人的工作是无穷无尽的。远不止是工作一个又一个小时。
你持续地从外界吸收需要被转化的东西。最后都会被改变。
真相任何时刻都可能降临,这也就是说,诗人永不休息。他持续地在工作
即使当他做梦的时候也是。在我上一本书中《铁硬币》(La Moneda de Hierro)中
就有一首诗是我在做梦的时候写下的。它并不值得一提,但是它提供了一种好奇心。
Q:即使在梦境中也能成诗令人惊叹
Q:当您得到梦中诗的时候您感觉如何?就像一个独特的发现,是吗?
第二天我口述出了它。我当时不知道它是否有任何价值。但是过了几天,我要求进行重读,才发现
它看起来就像一首诗而且是可以发表的程度……尤其是解释出它是梦中礼物之后。
这让我想起柯勒律治(Samuel Taylor Coleridge,英国诗人、文评家,英国浪漫主义文学的奠基人之一)也梦到了整首《忽必烈可汗(Kubla Khan)》,当他做梦的时候,他听到了一阵音乐
他看到这首音乐建造起了一座宫殿,他也听到了这首诗,一首长诗
这是如此卓越非凡。而我,只是有了一首不足挂齿的小短诗聊慰好奇心
来自梦中的礼物,也许来自希腊,很可能没什么价值
但是无论如何,我把它和其他诗一起发表了,并且没人注意到有什么突兀的
Q:这首诗……
我想我改了一个词
Q:嗯?
是的,只有一个词。现在我不记得是哪个词了,但是我知道有些内容必须更改
因为梦境犯了一个错误。毕竟,我清醒的脑子要比我梦中的脑子要好。
Q:所以您相信即使在梦中也会犯错
是的,清醒的时候,无论听起来多怪,在不眠的时候,轻易地就可以更糟糕
Q:大师,您是说您犯了所有可能的错是吗?
是的,并且最终,经过了77年,我也发现了一些成功
当然,每个错误都应该被舍弃。不过我自然而然重复了很多错误。
Q:所以您认为犯错是必要的?
是的我认为是必要的。如果有可能,我要是活到了200岁,我可能就能领悟写作的技巧,我现在还在学习。
Q:在20年前的博尔赫斯与现在的博尔赫斯心中,这些有关变革和转变的东西有怎样的差别?
我认为本质上我们是一样的。但是,现在的博尔赫斯学到了一些灵巧和技能,以及谦虚。
但是我认为本质上,我和Q:923年发表第一本书《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热情》的博尔赫斯是同一个人。
只是我觉得,所有我做过的事都被在其中摆开,只是在字里行间并且只属于我。
就像秘密写作一样,在公开作品的字里行间隐藏。我觉得其中包含了一切但是除了我没有人能看到。
我的意思是之后我所有的创作,本质上都是重写第一本没有什么价值的书。
但是随着时间流逝,它自我扩展、分支、丰容。所以现在我终于可以为我写了一些有效篇章而感到欣慰
还有一首过得去的诗,一个作家还能有什么奢求?
因为想要轻松地完成一整本书已经有点太难了
Q:那些形象、钥匙和秘密代码,那些秘密,您会与人分享吗?
Q:您不只是为了自己写作,您是否也是为了别人能够理解、破译和解读而写作?
不,只有一次,我不是为了自己而写作。在我创作的时候,我被一种私人的必要性而鼓动。
我脑子里没有一个专门的公众或者多方的概念。我从不以这样的角度思考。我只想着如何表达我想要说的话。
我想要尽可能简单地写作。但是一开始不是的,我曾经和所有青年一样,是一个年轻的巴洛克
由于羞怯,年轻作家知道他说的话没有价值所以他想要隐藏
就会模仿Q:7世纪的作家或者20世纪的作家。现在,我不会想着Q:7世纪或者20世纪了
我只是简单地想要表达我想说的,并且尽量用通俗的话来表达。
因为只有那些属于口语的话才是有效的。
以为字典里所有的词都是能用的其实是错的,有很多没法用。
比如说,在字典里你会看到一些近义词:蓝蓝的,蔚蓝,天蓝和其他词。
但其实他们不是近义词。“蓝蓝的”这个词可以用,因为它是被读者接受的。
但是蔚蓝和天蓝就是只想完全不同或者相反方向的词。
所以比起其他的,只有“蓝蓝的”这个词可以用
蔚蓝是一个装饰词,就像我突然在这一页上甩了一个蓝点子,我认为这是不被允许的。
所以带着字典来写作是错误的。如果有人想要写作,我觉得就用作者私人交谈的话语来写。
Q:但是可以随着时间流逝或者咒语来做到这一点吗?
是的,需要时间。因为对于年轻作家来说,很难让步,使用通俗的词句写作。
而且有可能,有些词对我来说通俗但是对别人来说不是这样的。所以,这里也会犯错。
因为每个人类群体都有自己的方言,每个家庭也有自己的话语体系。
所以有可能有些词对我来说通俗但是对别人来说不是这样的,但是毕竟……
但是也有,也有过或者将会有作家,成熟的作家,甚至获得诺贝尔奖的作家
用巴洛克主义写作,用修辞写作,充满了隐喻
但是我认为那是错的,我觉得巴洛克风格挡在了作者和读者中间
也可以说巴洛克风格有一种罪恶,一种虚荣的罪
如果一个作家是巴洛克主义者,就像他必须要以此为荣。巴洛克艺术感觉像是一种虚荣心的行为
即使拿伟人举例,约翰·多恩(英国詹姆斯一世时期的玄学派诗人)、弗朗西斯科·戈麦斯·德·克维多·桑蒂巴涅内斯·比列加斯(西班牙贵族政治家,巴洛克作家)
我的意思是这种作品像是一种虚荣心的行为,像作者的傲慢。
Q:这有些像一个请求,一个对于读者的请求。
是的是的是的,你的说法更好。是的,就像一个请求。有时也像索要一份贡品,这种情况更糟糕。而且两者都令人不悦。
Q: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您(在西班牙)会被控诉冷酷
但这是完全不真实的。认识我的人可以明白我不是那样的人
Q:也许应该是简明、精确和严格,我个人认为这是最好的也是最难达成的
我心中的大师,我仍然可以称呼他为大师,尽管我知道我永远也不会像他一样写作,拉斐尔·坎西诺斯·阿森斯(西班牙诗人、小说家、散文家、文学评论家和翻译家)
他曾经说过我的“货币”风格。如果我能制造钱币,那这是就一个有趣的说法。
Q:我这里有一些坎西诺斯·阿森斯说过的关于您的片段
噢他无疑对我很慷慨,也许在这里我们能找到那个“货币”的评论
Q:他说:“博尔赫斯像一个格林一样穿过我们,充满了谨慎、微笑的平静……”
Q:“你总是如此谨慎”
我只能希望如此
Q:“你精致、温和、有着诗人的头脑,有着幸运的智慧的冷淡”
Q:坎西诺斯说“他对过去的喜爱有着希腊哲人和东方吟游诗人的古典文化……”
Q:“驱使着他钟爱安布罗焦·卡莱皮诺(拉丁词典编撰者)的开本和现代奇迹的破坏者“
没关系,这是坎西诺斯的风格,他的音乐风格
Q:这是关于Q:您的描述,有些神秘
是的,“现代奇迹的破坏者”这有一个迭代,是吗?
Q:您第一次来西班牙的时候您就见过坎西诺斯
是的
Q:那应该是Q:920年代
大概在20年代,我不记得日子。真相是我能记住很多东西但是记不住日子
Q:我这有一些日子,希望通过您的帮助我们能把它们串到一起。让我们回到布宜诺斯艾利斯,Q:899年8月24日
好的
Q:那天豪尔赫·路易斯·博尔赫斯来到了人世\N 他们确实是这么告诉我的
Q:别人告诉您的?\N是的,所有。所以,有可能这些都没有发生
Q:您是豪尔赫·吉列尔莫·博尔赫斯和莱昂诺尔·阿塞维多·苏亚雷斯的儿子
Q:您来自一个传统的阿根廷家庭,是独立的先驱
是的,在继续之前我可以告诉你更多。我是一位先生的后代,胡安·德·加雷,他发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这个城市
以及热罗尼莫·路易斯·德·卡布雷拉,安达卢西亚人,他发现了科尔多瓦
我是征服者的后代,西班牙征服者,近几代是对抗西班牙的阿根廷军人
这最终自然而然发生了,然后是乌拉圭战士,我来自一个战士家庭
我的英国祖母那边,她来自一个新教牧师家庭
我觉得很好,因为这意味着我血液里自带圣经
Q:在这个战士世家中,您的父亲是一个显著的例外
是的,那是因为他的近视眼。但是我的祖父,弗朗西斯科·博尔赫斯·拉菲努尔上校(乌拉圭裔阿根廷军官)死于Q:874年的佛得角战役
这场战役之后,他主动赴死了。他为了我不知情的政治处境而死。
米特尔将军已经投向了,但是他(博尔赫斯的祖父)骑上了马背,一匹白色斑点马。
他穿着白色的斗篷,轻快策马向前,而不是疾驰
自己送上门变成了敌军狙击手的靶子。他中了两弹之后去世了。
但问题是那是雷明顿步枪第一次在那场战役中被使用
所以,杀死他的子弹声对人们来说是第一次听到
Q:但是,你身上令人惊讶的点在于,作为那个战争王朝的所有血统的继承人
Q:你是对这个主题提出最多质疑的人
是的 但是我可能长久以来是错的 因为我相信军队是荣誉的行为
我不介意在这种那种情况下行使它们,成为一个军人是高贵的。
我知道我这么说会树敌颇多,但是我并没有想要广交友或者讨好任何人
并且,你要想诗歌是从史诗中来的,不是吗?史诗是诗歌的第一种表达形式
在所有的文化中,它总是起源于军队和男人,这时常发生
Q:您是一个很独立的人,您总是为自己发声
是的,我尽量如此。这是为什么我经常不够慎重。比如说今天,我以完全的真挚之心在讲述这些
Q:我们感谢您如此,大师。现在,让我们回到刚才。我们讲到您的父亲,是一个平和的英文教授
是的,但是他也是一个个人主义的无政府主义者、一个赫伯特·斯宾塞读者,不信任政府
所有政府。事实上他是一个哲学教授
Q:他也是一个浪漫主义诗人
是的,他也是一个诗人。他留下了一些不错的十四行诗。但是他希望我能有他无法拥有的命运
作为作家的命运。我知道我从小就注定走上文学道路。那是从我很小的时候就指向我的。
沉默地,那是指向事物的唯一方法。把它们当做理所当然。所以我从童年就知道我将走过一个文学人生。
我的父亲给我他的图书馆的通行权。一座英文书籍的图书馆,我是在那座图书馆里接受了教育。
我记得在所有书中,有一本卡尼尔版的堂吉诃德,我读了又读
多年过后,当我回到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时候,我还想再读一遍那个版本的唐吉坷德
但是很难找到,有相同钢质雕刻的版本,因为我以为版唐吉坷德
是我第一次阅读的。我花了我整个人生在阅读,我对各个版本都记忆深刻,连序言都花了一些时间看了